[紫冰]当紫色尝起来是甜的
当紫色尝起来是甜的
紫冰
冰室辰也会很冲动。
代价是冷静下来之后需要面对一片狼藉,人也好,物也好。
但冰室不会主动去挽回什么,最后只是一个人收拾残局。
但是有几个人固执的没有离开。
火神大我,阿列克斯。
以及现在那个站在冰室病床前的紫发男孩,过于高大的身子弯下腰从冰室先前丢下的满地狼藉中拾起一袋糖果。
“室仔,我已经说过了,浪费粮食可是不对的。”他扭头对冰室说,顺便向嘴里丢了一块糖,嘴角略有些不快之意,“所以我要惩罚你哟,室仔。”
不,不要。冰室想着。我已经。
紫原敦吻上冰室辰也。
***
冰室的眼睛出生就有异样,否则他也不会可以让留海遮住那半边眼睛。他觉得那至少是种心理安慰,虽然结果总是一样。
医生说,从出生开始之后,冰室的眼睛状况会逐渐恶化,起初是视锥细胞,接着也许会侵入视网膜。
也就是说,冰室眼前的世界会逐渐失去色彩,直到彻底堕入黑暗。
冰室并没有告诉任何人——这根本无法开口,说,我马上就要瞎了,会换来什么?
冰室不需要同情。
也许以后他可以对着紫原开玩笑:
紫原,你的头发颜色,看起来和其他人一样了。
冰室握紧了拳头。医生在病历表上写着什么,白色的房间里只有时钟指针和写字的声音。
白色的。
冰室突然很想笑,这个颜色以后他也不会认错,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医院会是白色的?让你忘记了自己原本的色彩。
每个人都是拥有自己的颜色。
比如,紫色的,紫原。
***
冰室并不喜欢紫色。
但是紫原除外。
紫原的发色是无法用日常的语言形容出来的,怪异的色彩。冰室想,但是以后他会很想念阳泉队服上的条纹,想念那个穿着队服,有着相应发色的人。
紫原的紫色和他的孩子气反而让冰室觉得安心。
这些话都是冰室不打算说的。他知道自己是个善于保守秘密的家伙。
而且,没有未来的家伙,又有什么资格把别人绑在自己身边。
***
冰室在医院里醒来,疼痛减轻了一些,却扩散了,现在是整个头发胀一般的疼痛。
冰室想起来了。不,他怎么会忘记
事情发生得太快了。
只是一场普通的练习赛,对手和阳泉完全不是一个水平上的。
冰室防守的是个动作比较大的家伙。但这在比赛中也是正常现象。
直到对方一扬手,正好打在冰室的眼睛上。
疼,太疼了。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一样,全身发疼地进行挽留。
想要睁眼却一时无法做到。
这时候身旁有人说话了。冰室听得出来,是队友们,说的也不外乎是先不要动,他们马上把医生叫来。
但有些不对。
“敦呢?”
“他在比赛中动手了,现在正在学校里和监督一起。”谁在和冰室解释着,是谁已经不重要了。
真是个孩子气的家伙,却也完全不像紫原的作风:“动手?”
“那个打伤你的球员,紫原对他动手了。”
冰室愈发焦躁起来,于是尽力睁眼,首先看到的是白色的天花板,他眨了眨眼睛,每一下都充满了疼痛,接着他转头……
因为惊讶而睁大了眼睛,但是这个动作对眼睛带来了巨大的疼痛。冰室再次闭上眼睛。
疼,太疼了。
不只是眼睛,冰室觉得胸口发痛。
刚刚出现在他眼前的,都是熟悉的队友,熟悉的面孔。
不熟悉的,灰色的,阳泉队服。
快回来,紫原,快。
冰室觉得自己已经坏掉了。
***
“室仔。”
冰室没有睁眼,只是从靠坐的位置上略微扭头表示他在听。
紫原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:“抱歉来晚了,室仔。”
“真是个小鬼,敦。”
“呐,室仔没有资格这样说我。”
他大概指的是冰室在先前发怒的时候摔了一地的杂物。里面有一袋糖,听说是紫原托他们带过来的。
“室仔,浪费粮食是不对的。”紫原又走了回来,继续坐下,剥开糖纸的声音。
冰室没有回答。如果可以的话,他什么也不想回答。紫原大概也知道了,所以……
随后冰室脸上有什么微凉的东西,是紫原的手:“室仔,张嘴。”在冰室正要张嘴回答之时紫原已经将什么东西放进他嘴里。很快是水果的清甜在舌尖荡漾开。
“呐,味道怎么样?”
冰室苦笑:“你知道我不喜欢甜食。”
“这种是甜味最淡的。而且甜食能够让人开心一点哟,室仔。”紫原又给自己剥了一颗,边发出咬碎硬糖的声音边含糊地说着。
两人之间没有再说什么。直到冰室听到紫原站起来的声音,冰室向着紫原的方向略微转身,右眼依旧在眼罩的保护之下。
“你该回去了,敦。”
冷不防的,什么东西贴上了冰室的胸口。冰室迟疑地伸手过去,略长的头发,并不是很柔顺。
冰室想起第一次抚上紫原头发的时候,惊讶于头发居然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柔顺。
看上去的,果然并不一定是真的。
但是只是这样的感觉,又能相信多久?
“室仔,如果拥抱你的话会碰到你眼睛的吧,所以这次换你来拥抱我好了。”紫原引导着冰室的手到自己的肩膀上,“室仔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冰室一直觉得哭是最不像样的事情,尤其对于男孩子来说。但是在最不公平事件降临的时候,他还是会忍不住。即使是一遍遍告诉自己,生活是不公平的,他心底还是会乞求着上天不要放弃他,上帝,看在他如此努力的份上不要放弃他,上帝,看在紫原的份上不要放弃他。哭的时候眼睛疼痛更加剧烈,但是他收不住。冰室抱着紫原,靠在冰冷坚硬的病床上,他什么也做不了,只能向着这个命运恸哭着。
紫原在他怀里静静呆着,偶尔说着。
“没事的,室仔。”
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***
“撞击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眼睛的损伤情况。目前你的状况是本来就比较脆弱的视锥细胞暂时失去作用,暂时希望你能够继续带着眼罩保护眼球。”
但是冰室突然可以冷静地听着医生解释着。紫原在他身后,冰室可以感觉到他肩膀上随着医生的话,时不时传来的力道。有时候紫原力气太大了,冰室会伸手覆在那只手上面。
“我们会尽快为你安排一次手术,但是对于能够将你的色觉挽回多少,我们没有把握。”
医生办公室的墙,还是白色的吧,不过,这可真是方便啊,会让人忘了自己还可以看得见色彩这件事。
“但是,我们也不排除最坏的打算,那就是,你有可能连同视力也一起失去。”
冰室脑海里出现了一道紫色,它逐渐褪为灰色,然后,白色,最后在刺眼的白光中遁入虚无。
***
手术前一天冰室说服了医生,换得了两小时的出行时间。
“麻烦你了,大我。”
“没事的。那么,辰也,比赛在哪里?”
今天阳泉有一场比赛,冰室让火神大我带他过去看。
应该说,是听。
火神说比赛有很多人来看,多到前排已经没有位置,现在他们在二层的平台上。
冰室依旧可以听到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,还有球撞击的声音。冰室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开始流动——那是不可磨灭的,本性中对于篮球的热爱。
“现在……哇!阳泉领先35分了。”火神尽力向冰室描述着场上的情况,“话说每次看你们的比赛都有一种不是在地球人打比赛的感觉。”
当然,因为有紫原。
“哦,好厉害啊紫原那家伙,又给了对方中锋一记火锅,这家伙状态还是这么好啊,跳都没怎么跳就做到了。”火神绝对不会是那种只注意着紫原一个人的家伙,但是他口中,比赛中最活跃的非紫原莫属。一个人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完成了旁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高度。
说来,在场上的时候,冰室自己又是怎样的存在。
一定,一直只是默默地羡慕默默地努力着。想要追赶着却始终无法做到。
光芒,太暗淡了。
而现在,这最后的光芒也要逝去了。
“大我,回去了。”
“诶?可是比赛还没……”
“没有悬念了是吧?太辛苦你了也不好。”
“辰也……”
“大我,回去。”冰室疲倦地说着,也不管火神就直接转身开始向外面摸索着前进。
走在平路上的时候冰室一直固执着没有让火神来扶自己。
冰室觉得自己需要尽快接受最坏打算,并且习惯。
习惯一个人的,黑暗的世界。
***
手术前半天。
冰室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暴怒,当他稍稍冷静下来的时候,可以听到周围的人站得离自己都有了些距离,他们的话语里似乎有“紫原”这个词。
不,冰室不需要紫原。
他什么也不需要。
一个即将瞎了的家伙还需要什么?
让冰室一个人就好,一个人去接受并不公平的生活,一个人去适应黑暗,一个人走下去。
对,这样就好。
冰室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叫喊着什么,内容已经不再重要,他只是需要一个人,只需要一个人。
直到最后周遭一片安静。
啊啊,终于,都离开了。
黑暗中很容易失去对时间的感觉。
所以当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冰室觉得也许是到了手术时间了。一个人被安安静静地推进手术室里,这样才是最合适的。
“室仔,你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呀。”
紫原的声音响了起来。还有撕开糖果包装袋的声音。
他们说过,紫原又有拜托拿了一袋糖过来。
虽然每次基本都是被紫原自己吃掉了。
有着这样孩子气举动的紫原,却是冰室安心的来源。
但是这样又能如何?
一个即将失去视力和未来的家伙,有什么资格说什么安心?
“室仔,我已经说过了,浪费粮食可是不对的。所以我要惩罚你哟,室仔。”
不,不要。冰室想着。我已经。
紫原敦吻上冰室辰也。
我已经……不能再和你一起了啊。
冰室觉得自己现在真的已经坏掉了,他伸手想要抹掉不经意落下来的眼泪,却先一步被紫原伸手擦掉——手还是略冷,一如外面深秋的季节。
冰室还想说什么,又被吻堵住。紫原的吻技一直没有进步,只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蹩脚地模仿着,不灵巧地运用着舌头和牙齿,嘴里也总是小孩子的糖果甜味,却也能让冰室觉得自己正在失去呼吸。
“室仔,你又在乱想什么了。”
“没有。”冰室努力调整着呼吸。在很短的一瞬间他庆幸自己无法看见。
“说谎。”紫原又剥开一颗糖,“每次室仔胡思乱想的时候我都能发现哟。”
冰室笑了:“敦,我是认真的,回去吧。”
以后也别来了。
这句话冰室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“诶?为什么?”
“为什么?很明显,敦,我已经看不见了。”
“所以?”咬碎糖果的清脆一响。
“回去吧。”
从来,只要冰室一再坚持,他人也少有再强硬的意思。
“不要。”紫原咬着糖果回答得干脆,“我知道室仔在想什么,所以我会一直等到室仔动完手术的。”
“等等,你还不知道情况吧。”冰室想笑,一定是这样的,紫原他,其实什么都还不知道,“我已经……”
再一次的,紫原吻上他。
或许并不能称为一个吻。因为紫原费力地用舌头把糖传递给了冰室。
“敦……我不喜欢甜食。”
“很甜,对吧,室仔?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室仔,那颗糖,是紫色的哟。”
心里像是什么被击中一样。
“呐,室仔在想什么最糟糕的结果也是可以理解的。但是室仔,不要总以为你是一个人。如果室仔你真的看不见了,我会帮室仔指路的。而且如果室仔想分辨颜色的话我很推荐这种水果糖哟,不同颜色有着很鲜明的不同口味呢。”
甜的,紫的。
“而且,室仔和这种糖很像哟。”
“开什么玩笑。”
冰室感觉到嘴角的笑意。
医生护士开始进来准备把冰室送到手术室,医生问冰室嘴里是什么。
冰室赶紧把糖咬碎了。并不是很习惯吃硬糖,又是如此大颗。
咬碎后里面是葡萄味道的糖浆。
太甜了,几乎让冰室难以忍受。但他还是咽了下去。
紫原说冰室很像这种糖:外面是略硬的砂糖,中间却是柔软的糖浆。
开什么玩笑,冰室知道自己和甜一辈子也沾不到边。
“那只是室仔一个人认为而已。我觉得室仔,总是非常努力地希望别人不要为自己费心,但是这样做,反而会让别人更加费心。”
从病房到手术室门口的路上,紫原一直在他身后,因为他可以感觉到那只手,握着他自己的手,两只手中间有一颗糖的触感。
“所以室仔,如果是糖的话,接受就好啦。”
紫色的,甜的。
冰室想着,醒来的时候如果能第一个见到紫原就好了。
无论是灰白还是彩色,甚至只是一片漆黑。
至少,他不是一个人在独行。
fin
===
大概还没走出来。大概还是希望能够好起来,振作起来。